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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假面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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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假面人

元府坐落於幽州城北, 墻頭頂上翠色琉璃瓦,宅邸華貴雍容,遠遠看去巍峨壯觀。一行人走到門口, 門口兩只大石獅子威嚴肅穆。

魏寧和註意到, 元府門口的鎮宅獸比幽州侯府門口的體型更大一些,凡界於風水一道往往嚴格苛刻, 鎮宅獸大小須與宅邸相配, 也就是說,元府大門堪要比幽州侯。

小靈通眼底湧出羨慕,“元家本是城內二流世家,家主過世,元稹接手, 將二流世家經營成為如今的一流世家。元家宅邸兩年前翻修過一次, 幽州城沒有比這更大的宅子了。”

一路上聽小靈通訴說元稹,魏寧和只有一個感受:手段了得。

論名氣, 他經營得有聲有色, 連死四任妻子,沒讓他名譽受損絲毫,反而讓幽州百姓愈發同情。論地位, 無聲無息掌控元府, 從未有人懷疑。論聲望,所有人都沒發現, 自己情緒早已被背後一雙手掌控了。

所有壞事,都被掃除得幹幹凈凈。所有不利的消息,皆已消失無蹤。

查卷宗時魏寧和就在懷疑,元稹此人頻頻在各大案件中摻合一腳,卻無人懷疑, 卷宗裏記載的信息無有不好,他才貌雙絕、癡情風雅、路見不平、宅心仁厚……林林總總一句話,個人形象完美無缺。

可是,真有這麽完美無缺的人麽?

魏寧和絕對不信。

比如眼下,元家大門超出王府規格,內裏還不知有多少違制之處。也就是如今幽州侯身寬體胖沒認真計較,攤上個心眼小的,定會覺得元家藐視王侯,公然挑釁,不滿門抄斬也得抄家。

這不是性情不羈,而是狂妄自大,一字以蔽之,蠢。

小靈通敲開了門,一個老人露出頭,彼此問候幾句,就聽聞元稹與人有約,早上就出去了。

陳安上前,拿出官府親批的公文示意,問道:“元稹與誰有約?”

下人搖搖頭說不知,恭敬地拱手讓稍等,轉身派人去叫管家。半柱香後管家出面,五十多歲模樣,瘦長身子,一張刻薄寡恩的老臉。

一見門口眾人,老管家滿臉皺紋堆積,笑容可掬地拱手問候魏寧和等人,接著便訓斥看門人:“不懂規矩的東西,官爺登門也不立刻通報,白讓諸位大人等待許久!”

“官爺原諒,元府下人不懂事,待客不周,還請見諒,請進請進。”

魏寧和與蘇雋等人便被引入元府,元府內部更加豪奢,一條溪流蜿蜒遠方,樓閣亭臺參差錯落,行至觀魚臺處,一架飛橋金雕玉砌……元府從外面看高大宏偉,進入其中,才知已經足夠克制,裏面才是真的闊氣。

其他捕快眼珠子都瞪大了,驚嘆得不知說什麽好。小靈通張大嘴巴,低低地抽氣:“太闊氣了吧。”

路過金玉橋,他多想摳下來一塊橋磚。不,哪怕一點碎屑,也夠他家人兩月用度了。

捕頭陳安,初次踏入元府,也倒吸一口氣,隨即便是皺眉。不過幽州一豪紳,宅邸規格場面竟比王府闊氣不知幾倍,逾矩了。

路過觀魚臺,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淒厲嚎哭,魏寧和腳步停頓,探出一抹神識。

湖中心的觀魚臺雕梁畫棟,四周水波蕩漾,掀動水面的荷花燈微微搖晃,美不勝收。

奇怪的是,縱覽整片湖心,靜寂一片,沒有魚,沒有蝦,連一根水草也無。

觀魚臺與水面連接之處往上,凝結厚厚冰霜。再往水下探,一雙慘白面孔猝不及防出面,睜著大大的眼睛。

魏寧和毛骨悚然,瞬間收回神識。力量消耗過多,身子差點癱軟。

蘇雋胳膊攬住她腰肢,默不作聲攙扶她走,傳音道:“阿寧感受到了?”

魏寧和嘴唇蒼白,嘆息道:“水下,有東西。”

蘇雋薄唇緊抿,沈聲道出關鍵點:“元稹四位夫人、其他被害人,或許都在其中。”

魏寧和咬牙:“那他怎麽偽裝出一副癡情人模樣,好狠的心啊。”

“兩位公子在看什麽?”老管家回頭,突然問一句。

魏寧和:“看風景啊,驚呆到我了。那觀魚臺用來幹什麽的,如此漂亮的一座亭子,只用來觀魚麽?”

老管家身影頓了頓,面上閃過一絲不喜。不知為何,他直覺厭惡這個體弱多病的年輕人。

他老臉笑出密密麻麻的褶子:“對啊,公子喜好風雅,常去哪兒賞魚……餵魚。”

魏寧和眼睛泛冷,習慣地撫摸上頭發:“餵魚……真有情趣呵……”

穿過重疊假山、曲折回廊,一行人被安置在客廳。客廳依然繁華富麗,金樽清酒,捕快們坐也不敢坐,好容易被管家勸得坐下,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,十分拘謹。

老管家看到眾人眼中的驚嘆,十分得意,神色間頗有幾分倨傲:“幾位官爺來得不巧,公子今早出門,約見花滿樓的蓉姑娘去了。老奴這就派人通報。”

陳安只負責依令抓人,不太清楚幽州城當下的風流韻事,楞了楞:“蓉姑娘?”

小靈通暧昧地笑:“他說的蓉姑娘,就是幽州城內今年最受追捧的琴女。元稹公子為聽蓉姑娘琴音砸下千金,瘋傳一時呢。”

魏寧和突然嗤笑。

小靈通問:“魏仙長笑什麽?”

魏寧和勾唇:“就是覺得好笑罷了。幽州皆傳,元稹公子風雅癡情,風雅倒是不錯,不過癡情嘛,有待商榷。我沒想到元稹公子第四任夫人芳魂消逝不到半年,又物色到了新夫人。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雲吶,誰知這滄海幹涸、巫山雲散也不過轉眼之間。”

老管家放下茶盞,慍怒不已:“夫人逝去,公子心痛難忍,日夜思念,誰知其中滋味。蓉姑娘模樣、性情皆與夫人相似,稍稍緩解公子心中悲楚,蓉姑娘定是夫人不忍公子傷心送來的,魏公子作何苦汙蔑我家公子?”

“哦……”魏寧和恍然大悟狀,笑著鼓掌,“夫人真大度也。若我是她,莫說送女人,就算夫君多看別的女人一眼,我都會氣的從墳裏爬出來。”

管家臉色難看,忍著怒火,“敢問官爺此行有何貴幹。”

魏寧和看了眼陳安。

陳安當即拿出搜捕令,沈聲道:“奉侯爺之命,捉拿元稹公子。”

原來來者不善。老管家老臉大變,騰地起身,“我家公子克己覆禮,心懷仁慈,不知犯了什麽錯。”

陳安:“侯爺命令,我等也是奉命執行。”

老管家嘴唇哆嗦,起身就要送客:“公子不在府中,還請官爺到別處去找。”

“既如此,”陳安帶人起身就要告辭。

“等等,”魏寧和不知從何處取出一張搜捕令,擡手揚了揚,笑瞇瞇道:“來都來了,總不好空手而歸。不如先搜一搜。”

管家阻攔:“慢著,搜捕之前,總得讓我們知道為何搜捕吧。”

魏寧和臉色冷沈:“因為元府肆意殺人,造孽太多。”

管家怒瞪魏寧和,恨不得將她生吞。原地靜默片刻,眼底迸發一抹殺意,“幽州百姓,從來沒有人不敬佩公子。哪怕侯爺,也得給我家公子三分顏面,絕無可能毫無端由說搜就搜,說抓就抓。你們幾個膽子不小,竟敢冒充官府中人,來人!”

一聲大喝,登時有兩排壯碩家丁進入廳堂,個個手執尖鉤鐵棍,團團包圍住魏寧和等十餘人。

“今日我元府替侯爺出面,替幽州百姓出面,懲處爾等毛賊。”

在場眾人臉色難看,再愚鈍也明白過來,老管家為絕後患,打算先斬後奏,除掉他們一行了。

陳安怒斥,“元府好大膽子!”

管家冷笑,示意身邊兩個下人當即跑到魏寧和身邊,伸出手就要摁住她肩膀擒拿。

蘇雋俊顏變冷,微一拂袖,兩家丁只覺得一股巨力襲身,下一刻就被掃到十步遠外。

老管家退後兩步,望向蘇雋的老眼裏充滿警惕,此人之氣度,竟是他生平未見:“敢問閣下是何人。”

蘇雋肅穆一張俊臉,將魏寧和提溜到身後,並不回答老管家的問題。

魏寧和在蘇雋身後露出腦袋,饒有興味:“看來元府真有秘密啊,蘇雋——”

蘇雋擡手,龍侯劍嗡嗡嗡作響,一道白色亮光劇烈閃爍,亮光過後,前赴後繼的元府家丁有多少算多少,全都維持一個姿勢,不動了。

老管家瞪大眼睛,有些惶恐不安:“你們……你們是……”

魏寧和替他補上一句:“沒錯,我們就是你們侯爺重金請來的、逞強除惡、匡扶人間正義的仙人。”

管家:“…………”

元府家丁:“……………”

捕快們:“……………”

大概沒見過如此純真不做作的仙人,捕快和元府眾人一時啞口無言。

魏寧和頓了頓,問身邊人:“是吧,蘇雋。”

捕快們楞楞看向蘇雋,只見仙風道骨、不茍言笑的蘇雋沈默片刻,點點頭附和:“嗯。”

陳安、小靈通:“…………”

夭壽啦,蘇仙長為了弟弟連原則也不要了。

魏寧和拽住蘇雋衣袖,沖周圍呆楞住的捕快怒斥,“還楞著幹什麽,搜捕元府,立刻,馬上!”

管家大聲道:“不許搜!”

魏寧和冷哼:“就一個老東西,我聽你的?”

“且慢!”

突兀傳來一道低沈磁性的聲音,只聽這嗓音,便讓人酥了半身骨頭。

門外傳來一股胭脂香風,翩然走來一人。

錦衣華貴的年輕男子站定,見到客廳場面,折扇收起,俊臉帶起文雅笑容:“諸位官爺不如給我元某個面子,先放過府中下人吧。”

老管家立刻找到主心骨,熱淚盈眶地爬過去:“公子,這兩妖道蠱惑侯爺,要搜查元府,捉拿您問罪吶!”

年輕男子,元稹,這才認真看向場中眾人,桃花眼裏流露出疑惑的光,卻仍舊彬彬有禮地問:“不知元某犯了何錯,勞煩諸位興師動眾。”

“你就是元稹。”魏寧和打量起這個幽州第一公子,眉頭皺起,總覺得濃濃的違和。

面如冠玉、顏如舜華,元稹面容的確俊美不凡,溫文爾雅,風度翩翩,可……總有種不真切的感覺。

言語、微笑,他所有真實的舉止言行,都好像藏在一個殼子裏,而呈現出的完美美好,都是靜心偽裝加工的東西。

假,就像假面人。

許是看的入迷,出現在魏寧和眼底的元稹,逐漸換了一種模樣。

他完美的表皮後籠罩一層薄霧,薄霧後面,分明是一個頭矮小、容貌陰森刻薄的男人!

這男人瞇著混濁三角眼,一搖一晃地走來。

原來還跛了腳。

魏寧和按捺震驚,繼續註視元稹,然後她瞪大眼睛。

只見元稹背後凝聚起數團黑霧,每一團黑霧裏,都包裹一張七竅流血的女人面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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